注:为了保护个案的隐私,本文所提及的内容和识别细节都均已被大幅修改,如有雷同,纯属巧合。
今年15岁的他,看起来没有15岁男孩的青春活力,头上却有一朵很大块的乌云跟着他。他所填写的抑郁症试卷,全部事项都差不多满分。
他:不知道。
(他看起来很生气,我点头保持安静,想让他沉淀一下。)
他:她带我来的。她要我看心理医生。
我:你指的是妈妈吗?
(他没有说话,房间很安静。)
我:那你觉得什么让她带你过来的呢?
他:你不是全部都知道了吗?还问?
(言语中带有不耐烦)
在他们来中心之前,其实我也已经收到了来自妈妈的语音。在语音中,母亲愤怒地讲述他孩子打她的过程,说他大逆不道,要我劝劝他,要我“教训”他,或者“修理”他。
我:你是说,妈妈说你打她的那件事情?
他点点头,感到很气愤的同时,也看起来很羞愧。
我:那到底,其实发生了什么事?
他:我讲了你也不会相信我。我做么要讲?
我:你不妨试一试,Try me。
(然后我沉默等他说话,过了2分钟吧,他终于开口了)
他:那天,我只是说我很累不想去补习,我想要在家休息。她就开始爆发了。然后就乱七八糟骂我没有出息。 我当然也很生气,我就说要打电话给爸爸(父母都离异了),然后我要拨通的时候,她冲过来想抢走我的电话, 我就自然反应把她推走。我只是轻轻碰,没想到她就跌到了,我也不是有心的。
我:然后呢?
他:她跌到,然后报警说要抓我,而警察真的来了。
听到他的陈述,我尝试把自己放在他的情况,当下应该感到十分委屈和心痛吧。所以想尝试让他把感觉说出来。
我:当下的你什么感觉?
他:没有感觉。
这孩子把情绪的大门关掉了。不想感觉任何的东西,也可以感觉到他尽量避开讨论当时候的情景。
我:那今后会有什么打算吗?
他: 离开这里。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。我想和哥哥一样,搬去新山外婆家住。
我:你会想念你的朋友和同学吗?
他:不会,反正也没有太多的接触。
我:那社团呢?你有参加什么社团吗?
他:有,我是管乐的指挥候补。
我:那有到哪里比赛吗?我姐以前也是管乐的。
他:我妈不让我参加任何校后的活动,所以我也不要参与太多,等下又跟我说不能去。
我:你妈妈会比较注重你的成绩?
他:是的。他很希望我能够考好。
我:有试过考不好吗?
他:有,我的数学85分,我妈说我的数学不应该拿那么差,明明就是我的强项,一定是我太过粗心和骄傲。但是85分其实是班上的第5高分耶。
我:结果呢?
他:她把我的书包丢出家门,把我关在家外面。最后我到邻居家睡了一夜。
说着说着,他眼泪掉了。
他:至于吗?我有那么糟糕吗?就考不好而已,有必要吗?
当下的我,并没有说什么,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,我只是静静陪着他,陪着他哭。
因为,这是我当下认为,他最需要的,在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眼光下,尽情地哭,好好地让情绪流通。
剩余的时间,我们也只是一起去讨论他的兴趣,未来想做什么。
见了他过后,我如实和他的妈妈分享我所观察到的和他所面对的症状,是符合临床忧郁症的诊断标准的。妈妈就说了一句:“不是他们所谓的狂躁症吗?他很暴躁咧。”
我:以我的观察,应该是忧郁症状所引发的一些情绪反应,再加上家庭里的相处模式。
妈妈:但是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?
然后妈妈重复着她发给我们的语音。我也安抚妈妈的感受,因为她确实也不容易。不过我告诉妈妈说,这不只是案主一个人的事情,而是全家人,也包括她的前任丈夫,案主的爸爸。虽然两夫妻离异了,但他们依然是孩子的父母,孩子仍然需要他们的共同协商和合作。
妈妈:我也已经跟我 ex-husband 说,但是他……..
最后我也只是鼓励妈妈能继续带他来一起帮助他认识自己。甚至有建议她能够到有关“家庭治疗”和“系统治疗”的相关单位进行咨询。
但我很清楚知道,我并没有达到妈妈此次来这里咨询的目的,那就是“修理” 他。
面对年轻的案主,除了为他们感到惋惜,有时也会感到无奈,因为总感觉心理师能做的东西太少。
因为不论和年轻的案主进展有多好,可是孩子一回到家,需要面对的是一样的系统,一样的沟通模式。家里的环境和氛围没有改变,孩子的情况是并不会变好的。父母若没有意识到“沟通”是问题,孩子就只会被指责是那个“问题”。
而心理师很多时候唯一能够做的,就是帮助年轻的案主,找到他自己,理解他自己。咨询的过程也能协助他找到人生的方向,学习注重自己的需求,知道自己要什么,不要什么。
自从那一次以后,我就在也没有见到他。但我偶尔还是会想起他,在心里也会不时献上我的祝福。希望他一切都安好。
22/10/22
张庭锋
MY心理学临床心理师(CP1-214)